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強奪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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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強奪(1)

楊海半低著頭,亦步亦趨進入長公主寢室時,左右還有太監正忙著。正值花期的姚黃趙紫被撤了下去,換上幾盆清水養著的睡蓮。

當然,這個季節連花苞都尚未吐露,唯有幾片傘狀綠葉靜臥在水面。

“殿下。”

紗簾由內撂起,薄如蟬翼的紅紗輕裹胴體,勾勒出玲瓏曲致的身姿。長公主梳洗完畢,長發披肩,見他來,眼底騰起亮光:“如何?禮物他收下了?可還喜歡?”

楊海便是被指派到達摩寺送禮的主事太監,他恭敬答道:“禮物聖僧收下了,非但喜歡,他還特地托奴才向殿下道謝。”

趙如意喜不勝收,當即打賞了這位辦事得力的奴才,隨後又向一直唱反調的心腹挑了挑眉。

看吧,縱然是聖僧,為了本殿,破個小小的色戒也不在話下!

阿桔:……

有沒有一種可能,聖僧收下禮物,僅僅只是因為不想惹禍上身?

“所以,你為什麽要收下這些東西?長公主又如何?我們達摩寺難不成還怕一個小小的長公主?”和尚長相周正,如今雙眉攏得極緊,生出幾分威嚴來。

也難怪他生氣,作為伽蓮的師兄,伽藍大師向來對師弟敬護有加。伽蓮現在收下這些禮,已經是惹火上身。

“我還不信,就算剛才把那太監趕回去,那位長公主還能拿我們怎麽辦?這天底下是有王法的,長公主就算權勢再大,還能大得過皇上不?”

伽藍怒氣未遏,旁邊的小師弟伽釋卻不讚同他:“可我聽說,那位殿下一直都是這樣的。以前朝廷裏有個官員就是不肯收她的禮,後面就會被她以不敬之罪帶回府裏,再後面大家都說那官員也成了長公主的……入幕之賓。”

到底是和尚,又年輕,提到最後四個字,伽釋仍有幾分羞澀。

“可現在師弟你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”伽藍撩開灰色僧衣,徑自與伽蓮對坐,神情如烏雲壓頂,面色憂憂:“先是眾目睽睽之下抱她入寺,爾後又是收下她的禮物。明日,這天下該如何看你?”

聖僧之名得來不易,竟要毀於一夕嗎?

伽蓮視線在他的師弟與師弟間逡巡,卻彎起嘴角,沾不到他們半分憂色,只道:“天下如何看我,這點並無所謂。今日那位殿下既是無法上山,我助她一力,與她是男是女亦無所謂。”

“可方才那位主事來勢洶洶,若不收下,達摩寺必不覆平靜。”

輕輕三言兩語,伽藍與伽釋聽明白了。

伽蓮不懼名聲受損,也不被那美艷公主的色相所惑,更是為了達摩寺才收下這些厚禮。

果然,論修為、論胸懷,他們自愧不如。

伽藍汗顏,卻也忿忿不平,“可惡。這樣遂了那長公主的意,她肯定以為,連達摩寺也要屈服她的淫威之下。”

天亮後,聖僧收下長公主府厚禮一事定會不脛而走,到時伽蓮此生就沾上趙如意的名,清譽盡毀。

伽釋也被大師兄感染,露出愁色。

唯有伽蓮,他看著這兩人,嘴角笑意更深。他年方十八,可卻有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與穩重。

如今,向來四大皆空的眸中難得閃過狡黠。

“福禍相依,這世間因果,倒也不一定就如那位殿下所料……”

伽藍與伽釋瞬間來了精神。都這種境地了,莫非,伽蓮還有辦法扭轉危機?

* * * *

天一亮,宮裏便派人來匆匆來到公主府。

皇帝召見長公主。

然而,這人又被打發出府。

長公主身體抱恙,不去。

“抱恙”的長公主用完早膳,正抱著一本《心經》研讀。當然,阿桔瞅著,主子打呵欠的次數越來越多。

別看長公主容易“見異思遷”,但最初心動時,可是很“上進”的。

按趙如意的說法,這是提前培養共同愛好,日後與小情人有聊不完的話。

只不過,上回是簫曲,上上回是刑律,再上上上回是舞劍……

這回的佛經,著實難啃了些。

趙如意雙目盯著滿紙的“依般若波羅蜜多”,很快眼皮垂下來,整顆頭如小雞啄米似的,點啊點。

一道身影由外走進,嚇得阿桔瞪大眼,正要跪下,卻被對方擺了擺手,示意不要出聲。

那人放輕步伐,從趙如意手中抽出書,瞥過紙上內容時,眸色不禁黯下。

旁邊阿桔暗暗觀察,也為之心緊。

這時,手裏倏然一空的趙如意晃然回過神,眨了眨眼,才意識到府裏來了客人。

“是你啊?”她伸了個懶腰,才打發阿桔去沏茶。

對於這位貴客,阿桔半點不敢怠慢。這樣的差事不敢假手她人,自己匆匆下去。

趙如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,底下是貴妃椅,不過中間擺上小幾,恰好將長椅分成兩個座位。對方徑自在對面坐下,儼然非常熟稔,俊美的面容正噙著笑看她。

“皇上日理萬機,不在宮裏批奏折,也要陪陪皇後吧?新婚燕爾,跑到本殿的公主府來作甚?”

這話極為大不道,可聽的人卻絲毫沒有半分怒意。

皇帝,也就是趙墨,他無視於這位皇姐輕佻懶散的態度,只是將手裏的《心經》合上,放於小幾,面色如常說道:“你身體如何?又不肯進宮給太醫瞧瞧。昨個兒人多,事也多,朕倒是疏忽了。”

趙如意勾起唇,端的是皮笑肉不笑:“皇上您自然是忙,放心,本殿無礙。”

“那便好。刺客一事,朕已命大理寺嚴查,不日便會還你個公道。”

趙如意儼然對這些沒興趣,徑自打了個呵欠。

趙墨見狀,目光又落在小幾上那本《心經》,仿佛閑聊般,道:“朕記得你以前挺煩別人提到和尚尼姑的,怎麽昨個兒去了趟達摩寺,當真收心養性了?”

趙如意眼尾瞥過那張儒雅俊秀的面孔,嗤笑:“行了,有話直話,別老拐彎抹角的,皇上不累,本殿都累了。”

趙墨目光沈了沈,終於才提及正事:“今日早朝前,朕就聽到一個流言,說是長公主昨夜贈厚禮予伽蓮大師——”

“不是流言,是事實。”趙如意直勾勾盯他,“而且,伽蓮也收下,非但喜歡,還說十分感謝本殿。”

一個願贈,一個願收。縱觀長公主歷來行事結果,那便是郎情妾意。

趙墨豈會不知?頓時,他斂住那丁點的笑意,正色道:“別鬧了。那位聖僧跟你以往那些不同,他是個出家人,你何苦毀他清修?”

毀?

這話聽得趙如意冷笑:“什麽叫毀?皇上,出家人又如何?出家人也是人,也是個男人。他是個男人,本殿是個女人,本殿看得上他,他也識趣承了本殿的情,你情我願的事,緣何在皇上眼中,這叫毀人清修?”

此時,恰逢阿桔奉上香茶。茶是趙墨最喜的明前龍井,裊裊茶煙也打斷了原先趙墨要說的話。

他本來想說,那伽蓮又豈是百分百出於真心要收下那些禮物的?

趙如意的手段,他哪會不知?

熟悉的茶香入喉,也壓下那些爭論的欲念。趙墨換上和煦的神情,只道:“收手吧。那些禮物算在朕頭上,這事翻篇。”

只要放出風聲,昨夜那些禮品是皇帝讓長公主所贈,再暗中壓一壓,那些淫靡大膽的流言不久自會消散。

可趙如意將手裏茶碗往幾上壓下,發出鏗然響聲,一如她的態度。

“在本殿這兒,斷然沒有‘收手’二字。”

她看上的人,就從來沒有“收手”之理。

趙墨目光微凝,面色也驟然沈下來。

皇帝與長公主四目相對,彼此不發一語。灼灼夏日,旁邊的阿桔硬生生覺得周遭莫名就冷下來,她後脊也不禁微微發涼。

皇上從未對主子發過脾氣,難不成——

這時,主事太監楊海匆匆進來,撞破這一室的凝窒。他看見皇帝也在,先是怔了怔,趕忙行禮,爾後才向趙如意稟報。

“不好了,殿下,那達摩寺的伽蓮他……”

趙如意聽著下人報上來的話,嬌艷的面孔瞬間壓得烏雲密布。倒是趙墨,他悠悠然地端起茶碗,抿了口清香怡人的龍井,眉眼舒展,儼然與趙如意形成鮮明對比。

“看來,那位聖僧好像並不如長公主所說的‘你情我願’?”

趙如意五指扣緊扶手,渾身散發出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。

阿桔心中一涼,這回聖僧要遭殃了。

* * *

神都初夏,風和日麗。湛藍的天輕飄白雲,今日神都長街不同以往,長公主的輦車在長街中心外圍便停下。無他,前方擠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。

棄車從步,趙如意可是帶了足夠的人。侍衛們上前撥開人群,生生弄出一條道來。

周圍都是衣衫襤褸的老百姓,個個瘦骨嶙峋,手裏還捧著缺口殘破的碗或鍋。趙如意大步往前走,嬌艷奪目的面容無喜也無怒。

可熟知她的人便知,長公主心情必定不佳。

人群的中心是幾張桌子拼湊起來的長臺,上面擺著幾大口鍋,裏頭裝著粘稠的白粥,旁邊還擺著饅頭包子。

那位貌冠神都的白衣僧人正手持大勺,舀著溫熱的粥倒進前方百姓碗裏,換來對方一句帶著啜泣的“謝謝聖僧”。

見到長公主駕到,伽蓮放下手裏的東西,雙手合十,臉上依舊是那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。

“善哉。今日托得殿下鴻福,特贈黃金白銀、名貴法器,命達摩寺為百姓施粥祈福,造福神都百姓。伽蓮在此,謝過殿下善舉。”

一時間,在場眾人紛紛跪下,高聲大喊“謝長公主大恩大德”。

無數聲高歌吟頌,趙如意雙目卻緊緊盯住那慈眉善目的面孔。

唯有阿桔知道,主子心裏怕是氣炸了。

這伽蓮,竟將昨夜趙如意所贈的金銀換成了白米饅頭包子,廣施百姓。還有,施粥臺後面還擺上香案,旁邊放著那套錦繡袈裟、黃金木魚和琉璃佛珠。意思再明顯不過了——

他收了趙如意的東西,回頭搞了個施粥祈福會,四兩撥千斤,一下子長公主的纏綿情意,頃刻變成了廣濟天下的善心。

這事傳揚出去,不知情的會驚訝長公主忽然轉了性,開始做好事了。知情的,怕是暗中笑掉大牙。

費盡心思想要勾搭聖僧,人家轉眼就將送來的厚禮送給別人,還尋了一個誰也指摘不得的由頭。“戰無不勝”的長公主,終於踢到鐵板——

當著眾人的面,丟了大大的臉。

活該呀活該!

阿桔咽了咽口水,開始為聖僧捏一把冷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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